张仙人

江澄想过无数种他和魏无羡再见面时的场景。

可能是某次夜猎，他带着江家子弟和蓝家人正好对上。可能是哪次清谈会，他在云深不知处和魏无羡巧遇上。更或者是他陨落，隔着棺木魏无羡来见他尽一尽人情。

无论哪种设想里江澄都没想过魏无羡会出事，魏无羡怎么可能出事呢，他有问灵十三载候一不归人的蓝忘机在身旁护着，蓝家教出来的小古板为了不让他受委屈都能在别人家祠堂刀剑相向，还有什么是蓝忘机不能为魏无羡做的。

护着魏无羡的是俊雅有礼世家公子排行榜第二的蓝忘机，不是脾气暴躁对他非打即骂还恬不知耻用着魏无羡金丹的江澄。

魏无羡怎么可能出事？

可魏无羡还是出事了。

接到魏无羡死讯时江澄正在莲花坞用膳，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几位身穿蓝氏校服的蓝家弟子挣脱了护卫跑到江澄面前，金凌在一行人的最后面嘴角绷的很紧，脸色也不好。

一个少年急冲冲的冲到江澄面前停下带着哭音对江澄喊道：“江宗主，魏前辈，魏前辈死了！您快过跟我们去云深不知处。”

江澄觉的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他说什么？魏无羡那个祸害死了？

少年见江澄面色不好却没有回答，一时情绪激动想要伸手抓向江澄，手伸出到一半被身后一另一个少年拉住。

“景仪，不得无礼！”

江澄看向少年，是蓝思追，自家的外甥总喜欢和他混在一起，因此江澄对他有印象。

蓝思追对江澄恭敬的拱拱手说：“江宗主，魏婴前辈仙逝了，我等请求江宗主前往云深不知处。”

这话说的有礼貌，可江澄却觉得特别可笑，当初是魏无羡口口声声说以后不必再见，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在出现，怎么着，死了就金贵起来，还要江澄亲自去看他？看一具莫玄羽的尸体做什么？

是的，这么多年江澄都没有再见过魏无羡，夜猎，清谈会，只要是有江澄的地方魏无羡都没出现，这下到真是做到了老死不相见。江澄知道魏无羡在故意躲他，可能是怕觉得见面了也是彼此难看，都有自己的生活又何必去找不愉快呢。

现在，魏无羡死了，蓝家人又一副指责的样子找上门。

天下人难道都忘了魏无羡早在是夷陵老祖的时候就被逐出江家，他和江家，和江澄早就没了关系。

“我去云深不知处魏无羡就能从棺材里蹦出来？”

“这……不能。”蓝思追有些后悔陪着景仪来江府闹。

“那你们来莲花坞干嘛，还不回去送他最后一程。”

蓝景仪受不了江澄这幅刻薄的样子，一时情绪激动顾不上礼数声音有些大“江宗主怎么这样不近人情，魏前辈到死都不愿意入蓝氏祖坟，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他？江澄可受不起魏无羡的这份感情。

“他又做什么妖？”江澄看向蓝思追，两者相比这个看起来比那个能靠谱些。

“魏前辈说他是江家人，死后不能入蓝家。”蓝思追神情没落的说，他不理解明明魏前辈和含光君那么相爱，魏无羡却一直坚持不入蓝家，百年之后独留含光君一人躺在冰冷坟墓。

江澄被蓝思追的话气笑了，不入蓝家，魏无羡还想回江家？

“他是你们含光君的道侣，想死在哪里都和我这个外姓人无关。”江澄说着对身边的手下摆摆手“送客。”

蓝景仪还想说话被在一旁忍耐多时的金凌推着离开了房间，蓝思追对江澄歉意的鞠了个躬也跟着离开了。

三人走开了一段距离估摸着江澄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后，冲着蓝景仪将心里憋着的那股火发泄了出来。

“都说了魏无羡跟我们没关系，看着朋友一场的面子上才让你们来的，你看你是怎么说话的！把我舅舅都气到了！”

蓝景仪被金凌吼的不忿“魏前辈把金丹都给了江宗主，就是让江宗主去看他一眼而已。”

“一颗金丹，我外公，外婆，我爹，我娘四条命够不够陪，还是要我舅舅也死了才够？！”提起那颗金丹江澄就想到观音庙那一夜放声大哭的江澄，小叔叔没了，江澄是金凌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无论外人怎么评价江澄，在金凌眼里都见不得江澄受一点非议。

蓝景仪见金凌情绪激动也意识到自己言语的不当之处安静不说话。

最终是蓝思追打破沉默“阿凌，你先去陪江宗主吧，我带景仪立刻离开。”

金凌看看蓝思追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去找江澄了。

金凌回到屋子里时里面的侍卫全都撤走了，江澄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金凌在江澄旁边坐下偷瞄江澄。

“你回来干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去云深不知处？”江澄转头看向金凌问。

“不去，我跟他不熟。”金凌小心的推测江澄的心情。

江澄看着金凌的小眼神扯出抹微笑“你去吧，要不他死只有蓝家人抬棺太惨了，你就当送的是莫玄羽。”

金凌知道江澄特意提起莫玄羽是为了给他一个台阶下，也就顺从的站起来往外走。

临出门时金凌偏过头看向他脊背挺的笔直的舅舅“我将这的人都撵走，舅舅，你想哭就哭吧。”说完关上门跑了。

大门关上，江澄挺直的背慢慢放松看着桌上茶杯里的倒影，露出一丝苦笑，有什么可哭的，反正他心里的那个魏无羡早就死在了乱葬岗上。

一代鬼道大师魏无羡，活的轰轰烈烈，死的平静无波，仅仅有几人知道他的死讯，知道他埋骨的地方。

江澄没想到会遇到蓝忘机，而且是在莲花坞的大门处。

蓝忘机身边跟着一个低头吃包子的小孩，那孩子抬起头时吓的江澄紫电差点甩出来。

那孩子和魏无羡长的一样。

那孩子见到江澄两眼发光的盯着他瞧，伸出还带着油的手拽了拽蓝忘机的衣袖问：“他就是江澄？”

蓝忘机对男孩点点头。

男孩松开蓝忘机噌噌跑到江澄面前，在江澄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抱住江澄的大腿仰着头看着他说：“江澄江澄，我是魏婴，你不来找我，我就来找你啦！”

江澄被魏婴的话吓的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蓝忘机嘴角抽搐“他这是又整了什么幺蛾子？”

蓝忘机低头看着抱住江澄的腿不松手的魏婴眼神有一瞬哀伤“这是他的转世，将他找到交给你是他的遗愿。”

江澄愣愣的低下头看着魏婴那张笑脸，这算什么？可怜他孤家寡人？

“你把他带走，别让他出现在云梦。”江澄伸手想扯下腿上的魏婴。

江澄不敢对小孩子太用力，可魏婴哪管那么多，见江澄要把他扯开拼上全力抱的更紧。

“我不走，我都知道了一切，澄澄我是来兑现诺言的。”

“你不是说算了吧吗？”提起誓言江澄就更来气“快松开，那个是你道侣你跟他走！”

“我不要！我就要澄澄！”

江澄被魏婴的胡搅蛮缠弄的头晕想叫蓝忘机将人打晕弄走，一抬头，哪里还找得到蓝忘机这个人。

魏婴成功留在了莲花坞，那天魏婴是抱着江澄的腿被江澄拖回屋子的。江澄要魏婴松手魏婴就嚎，转了世没皮没脸的性子还是没变。

然而事实证明江澄还是太小瞧了魏婴。

这个魏婴不仅和当初一样皮，还特别粘江澄，到哪里都要跟着，吃饭要一起，看书要一起，练剑也必须在江澄眼皮子底下，烦的江澄开始怀疑是不是蓝忘机就是因为他太黏人才把人扔在了这里。

江澄唯一庆幸的就是睡觉时不用在对着魏婴，然而这唯一的自由时光也葬送在了一个雨夜，魏婴抱着枕头可怜巴巴的站在江澄门外叫人，说是怕雷。江澄一时心软放人进了屋，从此就再也没能撵出去过。

魏婴除了粘着江澄还对江澄有着一股占有欲，若是江澄对那个小孩子露出温和的表情再夸两句，魏婴就能鼓着脸气上一天。

江澄不按时吃饭要管，天冷没加衣要管，出门去哪里魏婴也要问。

有次江澄实在烦躁将给他送夜宵的魏婴骂了一顿，骂完后江澄都觉得不好。可魏婴却一点都不生气，还继续笑呵呵得让江澄喝汤。

那天江澄看着到自己胸膛高的魏婴问他“你就不怕我生气了将你打出去？”

魏婴笑的一脸风轻云淡也盯着江澄的脸说：“因为我是魏婴啊，你不会伤害我的。”

“而且我也不会再伤害江澄了。”

那天晚上魏婴抱着书陪江澄在书房坐了一夜，第二天江澄的所有事都被魏婴接过手。

他们莲花坞生活了很久，久到魏婴长成翩翩少年，久到魏婴借着酒劲和江澄表白。

久到江澄陨落，魏婴扶棺下葬。

久到莲花坞一切又都恢复正轨，魏婴陪着江澄一起沉睡在莲花坞深处的那座坟墓。

那是说不清的几十年前，魏无羡躺在床上拉着蓝忘机的手说：“蓝二哥哥，我这一世还了你的情，下一世就不许给你啦。”

“我答应江澄那么多事都没做到，也该去认错啦。”

“麻烦你找到我下一世，将我交给江澄。”

“若是江澄不同意，你就把我扔下就跑，他刀子嘴豆腐心，总归是不忍心不管的。”

“好。”

魏无羡抬手摸摸蓝忘机的脸。

“抱歉，蓝湛，不能再陪你了。”

“魏无羡只想入江家的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