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仙人

生命是没意义的 因为你我终将死去,
时间的长河会抹去 你我存在的痕迹,
可自从人类 学会相爱的那一刻起,
我们因为对方的存在 而获得了意义,
理解或不理解都罢了 相信你所相信的,
我们的确无法去改变 你我的生老病死,
但至少你有权力选择人生,
你一定能够成为你想要去成为的人。

【彩蛋-宋薛】有始有终

原著向,宋薛(微晓薛),ooc




秋雨下了两重的时候,宋岚遇到了故人。

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旁人一生不过匆匆百年,少者四喜遇其一,多者四喜皆全。到了宋岚这里,囫囵半生,久旱逢甘露,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都于他无缘,仅剩下个他乡遇故知,还偏生出了茬子。

在这方偏远小镇的他乡,宋岚遇到的,于其说是故知,倒不如说是故人。

故人。

这个称呼用在宋岚和薛洋身上若是叫旁人知晓,面上表情定然不会好看。

就连宋岚也觉得,故人二字用在他和薛洋身上,说不出的讽刺和可笑。

宋岚合该是恨薛洋的。

他这一生所珍视的,所在意的,所期待的。都毁在薛洋手中,就连他,也因薛洋而死,成了一具走尸。

但倘若用恨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太过浅薄。

兜兜转转数年义城相伴,恨也好,怨也罢,一切都在薛洋身死时化作前尘云烟,随风而散。

待到大仇得报的喜悦淡薄后,留下的,只有无尽空洞。午夜梦醒时分,宋岚不止一次将手搭在他那早已不在跳动的心口,入手所及,没有起伏,没有温度,一片死寂。仿若站在井口,一眼望下去,黑黝黝的,看不到边界。

心是空的,人是死的,身体却苟延残喘的活着。

宋岚就这样带着锁灵囊履行昔日在魏无羡等人面前许下的承诺,负霜华,行世路。

遇到薛洋实属意料之外。


彼时天上正飘着小雨,宋岚也入乡随俗在街边小摊上买了把绣镇特有的绣伞。

那伞上,青山暮雪,苍松劲柏,栩栩如生,皆由绣娘一针一线绣成。伞骨是乌黑的竹木,微凉却不冰冷,恰如这方小镇,烟雨朦胧间透着几分合人心意的灵气。宋岚站在屋檐下,一寸寸推开伞面,屋檐上积攒的雨水,滴答滴答敲在伞面,宋岚嘴角扯起一抹笑意,视线越出伞沿投向远处往来的人群。

突然,宋岚嘴角的笑意凝固。他双眼瞳孔微缩,死死的盯着远处一点。

街上,行人往来如梭,五颜六色的绣伞攀比争艳,这本是极其秀丽的景色,可落在宋岚眼中,全部失了色彩,天地间,剩下的仅是那行人匆匆间时有时无的一点灰。

是薛洋。

宋岚握住伞柄的手猛然缩紧,指尖隐隐发白。

纵使烟雨迷人眼,街上行人不绝,宋岚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人。

就像是冥冥中注定,偏生在宋岚抬眼那一刻,行人交错,让他看到了对面的薛洋。

薛洋变了很多,丝毫不见义城时的疯癫痴狂,金陵台时的嚣张肆意也再看不到点滴影子。他蜷缩在墙角,脸色病态的苍白,合着眼眸,眼眶发青,唯有唇红的艳丽,似由血涂抹上的颜色。被蓝忘机削去小臂的左手恹恹垂在身侧,身上单薄的粗布麻衣早已湿透承不住半点风雨。

他们隔着短短数丈宽的街,却像隔着前世和今生。

“小伙子,你这是看到自家小娘子了吗?笑的那么开心啊。”边上坐在屋檐下抽着烟袋赏雨的老人仰起脸,似笑非笑的打趣道。

宋岚闻言愣了愣,转眸看向老人,“我笑了吗?”

老人吧嗒吧嗒抽了口咽,将烟袋在门沿敲了敲,不急不慢道,“笑了,笑的和我见到我家婆娘时一个样。”

笑?

宋岚低头,看向脚边那片积水。水中的男人嘴角上扬,眼中晦暗不明,脸上却是可以看的出来的喜悦。

“老人家,有一个人,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什么人?”

“故人。”宋岚抬眸看向薛洋所在之处,“一个故人。”

“我该恨他,但知晓他还活着,心里却是欢喜着的。”宋岚难得有丝迷茫无措,“他十恶不赦,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他该死。”

“那你呢。”老人也看向朦胧雨幕。

“我想他死。”宋岚顿了顿,“更想他活。”

“这人啊,活着,才有一切。若是死了,你怎么想的人家也不知道啊。”老人笑笑,声音沙哑道,“人死了,爱也好,恨也好,都没意义了。”

宋岚心头一震,狠狠闭上眼,再睁眼时,眼中迷茫尽散。他弯下腰,对老人深鞠一躬,不在言语,撑着伞走入人群。

被留下的老人轻抚手中的烟袋,笑的眉眼弯弯。


当啷——

一枚元宝落入破碗。

薛洋闻声下意识睁开双眼,抬起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瞅了半响却只看得到一块蒙蒙的黑,与周遭雨雾的白,泾渭分明。

“谢谢。”薛洋说着伸出完好的那只手勾向面前的破碗。

宋岚面色复杂的看着薛洋的动作,明明薛洋看向了他,为何没有任何反应,自然的就如同他宋岚和往来的其他人毫无区别。

薛洋的手指触及碗底,摸索着拿起元宝,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复又莞尔一笑,小虎牙微露。那笑容纯粹干净,仅仅是为着面前的一块元宝。

忽然,旁边插进一人,打断了薛洋的喜悦。那人来势冲冲,一把撞倒薛洋,抢过银元宝放在嘴里咬了咬,确认真银无误后立即将元宝揣进怀里,舔着脸对宋岚笑的恭维。

“这位官爷,您这银子给了我还能救条人命,让我熬过今冬。至于这个瞎子,就他那一身病,就算您端座银山来,他没几天活头,过不了冬。”

“瞎子?”宋岚道。

“可不,他是个瞎子。”老乞丐呲着一口缺了豁的黄牙应道。

“呸!”薛洋单手撑住身子双腿跪在地上踉跄着爬起,“咳咳,老子一定死你后头。”

“妈的,你怎么说话呢,欠打了是不。”

老乞丐哼哼着抬手欲打。宋岚及时出手拦下,将人甩开,冷声道,“银子你拿了,走吧。”

老乞丐心中不忿,瞧着宋岚变了脸色,又看到他身后的长剑,向地下吐了口吐沫不甘不愿的离开。

宋岚没理会老乞丐这一番动作,撑着伞走到薛洋面前,为他遮雨。

“你瞎了?”

语气中带着疑惑和不信任。

“咳咳。”薛洋撑着地,仰头望向雨停之处,“瞎了,你要是戏看够了就赶紧走人,别站在这耽误我生意。”

“怎么瞎的。”宋岚追问。

薛洋被这陌生人问的心烦,再加上痛失元宝,一时气火攻心呕出一口鲜血。

“咳咳,不知道,瞎了就是瞎了。”

红色的鲜血一半落在地上,在雨水的冲击下和泥土混杂交融,变成让人做呕的脏色。一半洒在衣襟,将原本就看不出本色的布衣,沾染的更加污浊。

雨越下越大,打在地上升腾起乳白的烟雾。

宋岚在伞外的衣衫尽已湿透,黏在身上,狼狈不堪。

一阵冷风吹过,薛洋哆嗦的往无雨的伞下缩了缩。下一刻,天旋地转,薛洋只觉面前之人将他抱起。

伞被风吹走,雨滴没了阻挡肆无忌惮的打在薛洋脸上,冲淡了他唇边的血痕。

薛洋咂咂嘴,品尝着嘴里的腥气,他开口,问向抱着他的人。

“你要带我去哪?”

没有回答,只有风雨声入耳。

薛洋将头靠在那人胸膛,那里一片寂静,没有波动,宛若尸体。


村子东头新搬来了户人家。

那户人家的主人,一个瞎,一个冷着脸很少说话。


薛洋的病,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身上的外伤敷上药慢慢的长出新肉,咳血却没得治,就那样断断续续的咳着。

驭鬼者,终将被鬼吞噬。前有夷陵老祖魏无羡万鬼反噬的例子在,后有无数鬼修暴毙荒野。似乎修了鬼道的,无一有好下场。

薛洋这半生,杀人无数,更是将鬼道运用到了极致,如今因果循环,被他所杀之人的怨气和受他驱使的厉鬼统统找上他,发泄怨恨,索取报酬。

他这条命,那怕是逆天,也留不住的。

宋岚知晓这点,薛洋也知晓这点。

但那药还是不紧不慢的熬着,袅袅烟雾轻轻上浮,在屋顶铺开一层白纱,转瞬又消失无踪。药的苦涩浸透了房间的一桌一椅。连带着宋岚身周也带上那抹化不开的药香。

没人提出将那没用的药停了。

薛洋不说,宋岚也不说。

冬日阳光透过窗,照亮整个房间,宋岚坐着小马扎在炉旁拿着蒲扇左一下右一下的摇着。薛洋围的严严实实抱着暖炉,半合着眼眸,时醒时睡的在摇椅上躺着。

他们之间的对话少的可怜。

大部份时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只是有时薛洋会主动和宋岚搭话。问的大抵都是一个话题。

什么时节了?

薛洋从小雪问到大雪,再由大雪问道冬至。最终迎来了除夕。


除夕那天,薛洋难得精神不错,嚷嚷着要宋岚将桌椅摆到院子中央,说是要赏雪。

一个瞎子赏雪,赏什么?用什么赏?

宋岚心中困惑不解,却没反对,为薛洋加了件衣,将暖炉弄的热乎乎,又额外在院中弄了几个火盆。都准备好后才将要看雪的某人抱出屋,放在院中藤椅上。

接连下了三四天的雪在除夕这天停了。薛洋侧耳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和孩童们欢乐的打闹声,唇边荡起一抹笑意。

“这个冬天,我熬过来了。”

薛洋这话说的突兀,没头没尾。

宋岚愣了半响,回想起他们相遇时那个老乞丐的话,口中苦涩涌起。

“嗯。”宋岚道,“冬天要过去了。”

“夏天时在这院子种几颗桃树吧,有花看,还能多些生气。”薛洋说着闭上眼。

宋岚盯着薛洋消瘦到几乎皮包骨的下巴瞧了片刻,干涩开口,“好,种桃树,看桃花。”

“呵呵,到了秋天还能吃桃子。”

“嗯。”

整个除夕的夜晚,薛洋抱着暖炉,就着那颗桃树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看桃花,种桃树,酿果酒。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薛洋说,宋岚听,间或应答几声。

直至薛洋的声音减弱,最后消失在风声中。

宋岚抱起睡去的薛洋回到屋中。

咣当——

房门关上,天边日光在云层中透出丝丝光亮。

雪,又开始下了。


除夕过后,小村庄热闹了几天又恢复了平时的安静。

薛洋的身体越来越差,睡着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

厨房熬着的药终是停了。

那药太苦,薛洋不爱喝,也喝不下。

日子过一天少一天的过着。


雪停了,冰化了,春天来了。


薛洋走的那天,院中里宋岚新种的桃树方结出花骨朵,点点淡粉点缀在绿叶中煞是可人。

可惜薛洋看不到。


此时的薛洋廋的没了人样,那双眼睛连睁开都已是奢求。

他躺在床上,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他以为他会是不甘心,不情愿。他本就是怕死之人,可是他发现,他心中只剩下一片宁静。

唯一舍不得的,唯一遗憾的,也只有一人。

“晓星尘……”

“晓星尘……”

薛洋在黑暗中挣扎着喊出这个刻意被他遗忘的名字。

“晓,星,尘。”

一字一顿,用尽全部力气。

“对不起。”

他说着,眼角流下一滴泪,没入灰白的发间。


宋岚站在床旁,看着薛洋胸前猛烈起伏后归于平静,看着他没了呼吸。

昏暗的房间角落,与拂雪并肩而放的霜华银光微闪。

一动惊天下的霜华剑,随着薛洋的死去,封剑了。


薛洋尸体由宋岚进行了火化,骨灰收了小小一坛,根本看不出这曾经也是个活生生人。

离开小村庄时,桃花开了一半,羞羞答答的在绿叶中将露未露。

宋岚在树前由日出站到日落。

他折下一枝桃花,小心翼翼的与那坛骨灰放在一起。


义城还是那个样子,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半点阳光。

宋岚将骨灰与桃花安葬在了晓星尘的墓中。将一切打点好后,他站在原地停了半响,弯下腰,在那两方矮矮的墓边又立了块木牌。

拂雪出鞘,他一笔一划在木牌上划着,认真且虔诚,完成这一生最重要的事。


宋岚的旅程仍在继续。

负霜华,行世路。

他依旧是傲雪凌霜宋子琛。


百年后,笼罩在义城的大雾,终是随着仙人的陨落散开。

一束阳光穿过薄雾,照亮大地。

三个矮矮的土包并排相依,前面破旧的木碑上模糊可辨出墓主人的名字。

阿箐,晓星尘薛洋。

宋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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